菱湖开什么店好(舌尖上的菱湖！)

离开家乡菱湖，已经好几十年了。随着岁月的流逝，记忆深处，那些童年时经历过的事物，却在眼前，仿佛拉洋片一样，渐渐地清晰了起来……

记得老家菱湖有几个挑副担子、做当季小吃的生意人，在老家人眼里，他们都是些脑子特别活络的人，菱湖人讲法是会得赚活铜钿的人。

其中有个生意人，特别会看季节做生意，好像名字叫王顺初。王顺初约五十来岁，人长得精瘦精瘦的，个子也不高。每到春秋天，他会挑个担子卖小馄饨；天冷后，就转卖甜白酒（北方叫米酒）；到了夏天，又换成卖凉粉了。

王顺初虽是做挑担生意的，但只在从状元桥东面廊屋下一直向北，到扇子面角的南货店门前这一小段路上摆担子，从没看到他向东转过去摆到建国路上的情况。他最常摆担子的地方，是在华达布店南隔壁的百货店门前，到西湖糕团店门前，菱湖人叫衣裳巷那儿（估计他家就住探桥弄那一带，为进出方便）。所以，菱湖人想吃小馄饨、甜白酒或凉粉了，是很方便找到他担子的。

他卖小馄饨时，担子一头挂只爐子，烧爐子的柴，是大有讲究的，用的是菱湖乡下桑树地里挖出来的老桑柴篰头，劈成很小一块一块，菱湖人都说：桑柴篰头烧出来的东西才好吃。爐子上面坐一口小镬子，另一头是个有好多薄薄抽屉的小木厨，抽屉内放包好的小馄饨和馄饨皮子、馅料，底下放了调料、碗和调羹 。有人来买小馄饨时，他揿开镬盖就下，三两分钟，一碗热腾腾、香喷喷的小馄饨，就端到你面前了。上面飘着绿油油的葱花、紫莹莹的紫菜、黄澄澄的蛋皮丝，还有少许虾皮。最后，再加上一小匙猪油，吃辣的再给你滴上几滴香辣油。那馄饨皮擀得极薄，煮熟后成半透明状，看上去很像银耳羹，入口滑溜溜的，极鲜。也有人比较考究，指定要吃他当场包出来的小馄饨，他就会右手拿竹刮刀刮肉馅（只刮一星点点肉），左手捏馄饨皮子，双手配合，左右翻飞，一小会儿，一碗小馄饨就包好了。记得那是一碗小馄饨要九分钱，价钿有点大，小时候很难得能吃上一次。我们小朋友更多的时候，只是站在馄饨担边闻闻香气的。

有句歇后语：瞎子吃馄饨——心中有数。但一碗小馄饨，到底应该是多少个，到现在我也不知道，盖因小馄饨皮子太薄，煮熟后实在无法数出到底是几个来了。

等到西北风刮起来时，王顺初就改卖甜白酒了。

他卖挑担甜白酒，也有别于其他人，是烫热后再卖的。那烫酒的用具，至今也只在他那看到过：在木头镬盖上，钻好几个像蜂窝一样的圆洞，镬子内烧着热水，白铁皮敲成的，圆圆的酒筒，插入镬盖的蜂窝洞里，用来烫酒。

每天下午到了点心辰光（菱湖人把下午一两点时，叫点心辰光），王顺初就把担子挑出来，摆在廊庑下。底下爐子内桑柴篰头爿烧着了，木头镬盖上就冒出白白的蒸汽来，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甜白酒香味。老头在寒风中，不急不燥地坐在板凳上，等着顾客。不多时，就会有几个食客走拢来，老头用酒吊，吊起一勺勺甜白酒，倒入筒内，插入镬盖上圆洞内的热水中，加上小盖，稍等一歇，就烫好了。甜白酒微甜，酒精度不高，食客坐在担子边小凳上，买上些茴香豆、油炸花生、卤花生之类的下酒小吃，趁热边喝边聊。我们当时还小，经常是围在担子边上，咽着口水看看，从来没有喝过，要是敢买酒吃，如果被大人晓得了，是要吃生活的（菱湖话是要挨揍的）。待稍大后，这担子已被当资本主义尾巴割掉了，终是没品尝到，很是可惜。现在想来，在冬天的街头，趁热喝筒烫过的甜白酒，应该是全身暖烘烘、周身舒坦的事啊。

近年来，我几乎骑遍了浙、苏、皖一带的古镇，却从没看到过有挑着担子卖烫热后的甜白酒的。常想，作为江南传统小吃，如在江南古镇上，恢复起这类挑担生意，应该是很有市场的。文青、摄友们如看到这烫酒的担子、用具和老人，更是会大呼小叫地坐下来，喝上几筒，抢着拍照秀朋友圈了。

天热起来了，他担子上放爐子的那头，就换上了个圆木桶，木桶内装满了凉粉，那是我们小伙伴们的最爱了！看到他换了凉粉担，镇上人就知道，夏天来了。

那时，我常常会向大人要上几个小铜钿，叫上小朋友，屁颠颠地寻到衣裳巷老头的凉粉担子。三两分钱，就能买上一碗。看着卖凉粉的王老头，用铜凉粉勺，将木桶里结成了果冻状的凉粉，一勺子一勺子轻轻撇起来，放到凉粉碗里（菱湖的凉粉碗和饭碗不同，是一种开口稍大，碗内很浅，碗底圈很高的凉粉专用碗），然后浇上荷兰水（薄荷水，菱湖人称荷兰水），洒上点白糖，小伙伴们眼巴巴地围着木桶，盯着王老头那凉粉勺的起落，嘴里祈求着：再加一勺凉粉么，加一点荷兰水么，加介点糖，好啦？老头一边说着已经很多了，一边又象征性地给加一小勺凉粉，一小点荷兰水和糖。出钞票的小朋友神气地一手托着碗，一手拿调羹，一起去的小孩每人也去拿个调羹，你舀一勺，我舀一勺，一会就把凉粉分吃完了。

我们江南一带的凉粉，和西北的凉粉、凉皮不同，北方的凉粉、凉皮，一般是米、麦粉或豆类做成的。前些年骑车途经青海、甘肃、陝西时，一路吃过很多次西北凉皮。那乳白色的凉皮上，浇上红红的辣椒油，加上些葱姜蒜未，香味浓郁，令人食欲大增。北方凉粉是用粮食做成的，吃了很耐饥，当地人用来当点心或主食吃。而我们浙北称之为凉粉的，在浙中宁、绍一带，有个美丽的名字，叫做“木莲豆腐”，因制作凉粉的材料是木莲子。木莲果实成熟后富含果胶，将木莲子倒入布袋，浸到桶内凉开水中，用手搓揉挤压，果胶便渗入水里，静置数小时后，桶内凉水凝固成胶状，就成凉粉了。查资料，木莲根、茎、叶、籽都可药用，有祛风除湿、活血通络、消肿解毒、补肾通乳的功效。

鲁迅说的百草园，就长有这木莲，他在《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》中写道：何首乌藤和木莲藤缠络着，木莲有莲房一般的果实，何首乌有臃肿的根 。

昨天看到文友写道，菱湖笔会时，在浙丝二厂水塔和房子上，也见到有木莲藤的。

前些时逛无锡超市，看到有凉粉卖，仔细看，还是我们浙江产的，大写着“木莲冰爽”四个字。这民间老底子的消暑饮品，竟也让精明的商家挖掘了出来，进入超市，身价百倍了。询问了下，据说相当好卖，每天稍晚些就买不到的。这种用木莲子做出来的凉粉，看起来晶莹剔透，舀在勺子上颤巍巍的，含在嘴里清凉爽口，买了两盒回来吃，还真能找到童年时的感觉。

作者 姚建华